路标已经尽数烧毁,位置模糊不清,他只能一边奔走,一边寻找。
在几天前,他还在祈求纯粹的爱,在诅咒那道死者组成的、无法逾越的山巅。
现在,那些不重要了。只要他活着,只要那颗心脏还跳动,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终于,在跨过三个街区的距离后,远远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
那背影像利剑般刺穿了他。
他在那里!
几乎是踉跄着,钟长诀穿过黑色的横梁、坑坑洼洼的路面,在那人影快要倒下时,抱住了他。
“谢谢,”钟长诀死死搂住怀中的躯体,“谢谢你还活着。”
生还
幸存者被分批送到附近的城市,接受治疗。
祁染终于洗去了身上的尘土,伤口彻底消毒,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吊瓶正缓慢输送营养液,恢复他的体力和健康。
他眨了眨眼,望向天花板,又望向身旁的人。
钟长诀一直守在这,一眼不错地盯着,哪怕是医生来诊断和消毒的时候。仿佛脱离了他的视野,祁染就会消失。
身上敷着大大小小的纱布,祁染沙哑着嗓子,说:“你攥得太紧了。”
他没插针管的那只手,还在钟长诀手里。钟长诀闻言,松了点劲,可没放开。
人类真的很脆弱,相隔百米的冲击波,就能震碎五脏六腑。钟长诀想建一个罩子,把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围住。
“孩子们呢?”祁染问。
“送到二楼的儿科病房了,”钟长诀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祁染点点头,静默了一瞬,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
钟长诀曾说过,他无法忍受他的目光,无法与他共处一室,可他坐在这里,握住他的手,守着他。
的确,在生死面前,情感纠葛显得那样渺小。
此时此刻,只要他活着,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都可以忘却。
但这大概只是暂时的。
等生活回归正轨,等他恢复健康,对方还会继续原谅一切吗?
他不确定。这忐忑的心情让他不敢习惯现在的温暖。
尤其,在经历了过去两天后,这温暖简直奢侈。
他把注意力集中到手腕,细细地感受那温度:“谢谢你回来救我。”
钟长诀的目光由微微的诧异,转向愠怒。“我怎么可能不来,”他说,“你是我存在的理由。”
那十年,他在模仿人格的痛苦中度过,他应该恨他,可他偏偏是他的制造者,如果不是因为对另一个人的爱,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诞生。
这纠缠的因果又从何说起。
更何况,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对方将时间留给了他。
于是,在灾后,在失而复得的这一天,钟长诀决定,他会对死者视而不见,忽视那十年的记忆。
此时此刻,远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他微微前倾,吻住那失却血色的嘴唇。床上的人似乎有些惊讶,轻轻吸了一口气,但随即闭上了眼,触碰他,迎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