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要做的事情也进展顺利。东边和西边的棺材已经找到,宏元一直在闭关,还要求黑无常不断地从酆都给他偷送鬼魂,显然,失去半块神格令他损失惨重。阿块的转世是最后一步
马车拐了个弯,孟琅的身体晃了一下。远山的浓雾中,大片大片碧绿的农田恬静地酣眠在山野间。有田地,就有人家。在马车悠长的轱辘声中,雾气渐渐地散去了,太阳懒洋洋地探出了脸蛋,农夫的身影出现在田地中。有人注意到了这辆马车,好奇地望过来。
一间两间矮矮的土屋出现在道路尽头。马车在一家简陋的酒肆前停下,一排长凳整整齐齐地码在屋檐底下,一个汉子从屋里跑出来,殷勤地问:“客官要喝酒吗?”
孟琅摇头道:“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姓秦的人家吗?”
“咱们这的人大多姓秦!老爷子你要找的是哪家?”
“这里最近有孩子出生吗?”
“孩子?”那汉子面色怪异,说,“秦地主家倒是有一个,不过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了?”
“那是个鬼婴。”那汉子忌讳地说,“一出生就克死了娘,不会哭也不会笑,连吃东西都不会,可也饿不死,邪门得很!”
孟琅心中一怔,问:“秦地主家在哪里?”
“往这边走就是,屋子最大的就是他家!”那汉子指了个方向,好奇道,“我看你是道士?老爷子,你莫不是专来除妖降魔的吧?”
“我只是个过路人。”孟琅吩咐车夫,“走吧。”
轱辘声又响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响声穿过的是一栋栋大小不一的土屋。孟琅的心情有些沉重,鬼婴,他想,鬼婴。秦地主家很快就到了,他们家的房子的确很大,在一众矮小拥挤的土棚子的衬托下就像个阔气的胖子。孟琅在秦地主家门前看到了一只金眼的黑猫,他顿时放心了许多。
他颤巍巍地下了马车,敲响了秦地主家的门。秦地主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把他迎到了鬼婴的屋子里,孟琅一看见硬邦邦的木板上那个赤身裸体的青白色的孩子,心中立时起了一团无名火。他请秦地主和杂役们都出去,脱了外袍将那孩子包住了。
黑猫从又窄又小的窗户里跳了出来。孟琅问:“就是他?”
“就是他。”黑猫跳到木床上,圆溜溜的黄眼瞪视着攀附在窗口的两只鬼魂,说,“他一出生,周围的鬼就全过来了,我一刻也不敢离开。你说他能成神吗?”
孟琅翻出孩子的小手,端详着说:“能,我看到了天灵根,虽然断了,可毕竟有。”
“那他这辈子可不能再乱杀生了。”黑猫说,“你把命魂给他吧。”
孟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从里头拿出一枚很小的丹药,捏碎了喂给孩子。那孩子很乖,不吵不闹,只静静地望着孟琅,就好像还记得他似的。
他的眼睛还和以前一样。孟琅想,有点想笑,却眼睛泛酸。他把那碧玺坠子给这孩子挂上了,说:“你会平平安安的。”
“九天阙符?”黑猫盯着那坠子,震惊地说,“你真把这玩意儿搞出来了?”
它眼神复杂地望了眼那无知无觉的孩子,叹息道:“他要是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怎么办?”
“不如何。”孟琅坐在床边,望着孩子说,“他记不记得我,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能杀了宏元。”
“他要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会那么恨宏元吗?”
“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一旦宏元知道了阿块的存在,他也会想方设法杀了他的。到时候,哪怕阿块不想杀他,宏元也会逼他杀了他。”孟琅轻声道,“我看不到他长大了,阎罗,请你帮我照顾他。不要让他太早去尖崩子,要等他三魂七魄快聚集的时候,等他有了成仙的资格的时候在那之后,再把一切告诉他。假如他不相信,也不必强求他。”
“这不公平。”阎罗低声道,眼眶湿湿的,“他最好想起来。”
“我只想他活下来。”孟琅说,“让我看看他吧,既然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就让我最后单独看看他吧。”
黑猫跳上窗户,那两只野鬼立刻被吓走了。它不舍地看了眼孟琅,跳了下去。
孟琅静静地望着那个孩子,看了他很久。他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欢乐的,悲伤的,气闷的,有趣的,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他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那孩子的手背,却被那软绵绵的小手抓住了手指。孟琅愣了一下,一滴泪忽然流了下来。
“你还记得我吗?”他迟疑地问,可孩子望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他笑了。
“不记得了。”他低声道,“不记得也好,既然我马上就要死了。”
他在那坐了很久才离去。他转身的时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那哭声吓得秦地主一耸,要知道,这娃娃出生后可从没哭过啊!莫非他站起来,紧张地望着孩子房间的门,那老道士出来了,看不出什么表情,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沉重。
他胆战心惊地问:“道长,我儿子怎么样了?”
“他活了。”孟琅说,“不要摘下他手上那颗莲花珠子,否则你们会遭到不幸。这孩子会和普通人一样好好长大的,你们不要害怕他。”
秦地主大松一口气,欢天喜地地叫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那,道长给这孩子起个名吧?起个能压住邪气的名字!”
那一瞬间,孟琅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名字,许多回忆。阿块,当路,青煞可这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是这孩子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