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稚愣愣地望着他,好一会,他说:“或许,他看出了什么”
“连你自己都没看出来,他又怎么可能看出来?你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那红煞给卞道长道歉!”
“那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君稚抱头喊道,“他居然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到底是谁告诉了他!我从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件事,从未!”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知道!”秦镇邪紧紧抓着君稚,激动地说,“那个人在你被毒蛇咬死时突然出现,那个人去而复返,那个人出尔反尔,做出自己平时绝不会做的事——那便是红衣女!只有她可能知道你喜欢她,因为或许她也喜欢你!”
我知
殷灵犀没想过喜欢上那道士。
天地良心,她怎么会喜欢上那道士?那家伙就是个黄毛小子,不仅不聪明,还是个让鬼讨厌的极阳之体,她怎么会喜欢上那家伙?起初,她就是让他报恩而已。她为了帮他拖住那巨眼几乎魂飞魄散,他自然得好好回报她。因此,殷灵犀心安理得支使这小子跑东跑西,看他在那些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
殷灵犀向来独来独往,可慢慢地她发现身边有个人也并不坏。过去她总觉得每天都很漫长,可现在她生活里到处都是乐事。君稚这小子实在好笑,他虽然是个道士,胆子却不大,一只蜘蛛都能把他吓得脸色煞白,最可笑的是这家伙从不承认自己胆小。他宁愿每天晚上睁着眼睛到天亮,都不请她帮忙守夜。
所以她大发慈悲,帮他守起夜来了。反正她是鬼,不用睡觉。君稚感激涕零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也觉得骄傲。毕竟鬼和人没什么差别,她也喜欢别人奉承,听别人说好听的话。他们很快熟稔起来,整个过程十分自然,自然到殷灵犀不曾察觉任何异样。
她不曾察觉自己每一次大笑背后,有什么在慢慢变质。有一天,君稚跟以往一样睡着了,她在旁边百无聊赖,就往这家伙脸上扔树叶,可这小子兴许是白天太累了,她怎么折腾他也不醒。殷灵犀觉得没意思,就把那些树叶一片片摘下来,这时候他忽然醒了,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然后坐起来,问:“你干什么?”
殷灵犀说:“我觉得无聊。”
君稚揉着脸,说:“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殷灵犀嗤笑道:“讲故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那还能干什么?”君稚抱着脑袋,看起来昏昏欲睡。
“睡觉吧你。”殷灵犀作势要踢,君稚往旁边一滚,躲是躲开了,人也清醒了。他趴在地上想了会,说:“要不你睡会吧?你肯定是每天都不睡觉,才会这么无聊的。”
“我是鬼好吗?”
“就算是鬼,也可以睡觉啊。”君稚坐起来,认真道,“你又不是真睡不着,只是因为我才不能睡。我早觉得这样不太公平,干脆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各守半夜,换着睡觉。”
殷灵犀瞥了他一眼,说:“我不睡觉。”
“你睡会呗,我保证你睡会就不会这么烦躁了。”君稚把盖在身上的外袍铺到地上,让她躺上去。殷灵犀十分嫌弃,死活不愿,君稚好说歹说才把她拉过来。殷灵犀直挺挺躺在那袍子上,瞪着两双铜铃大眼,直勾勾瞧着君稚。君稚视若无睹,打着拍子开始哼歌,殷灵犀怒道:“我不是小孩,不听摇篮曲!”
君稚说:“这不是摇篮曲,这是我妈妈以前爱唱的歌。你仔细听听就知道了,这根本不是摇篮曲”
他闭着眼,撑着脑袋,低低地哼唱。
“棠华灼灼,妾心悠悠,瞻彼君子,胡不归来。棠果累累,妾心凄凄,瞻彼君子,胡不归来”
殷灵犀皱眉道:“你这唱的歌也太幽怨了,难道你爹抛弃了你娘?”
君稚沉默了一会,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爹把我跟我娘卖了,因为爷爷快饿死了。”君稚回想道,“那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还很小,卖不上价,爹只能把娘也卖了。”
殷灵犀怒道:“他怎么能这样?真不是男人!”
“可要不这样,爷爷就要死了。那年的收成很不好,先是大水,又是瘟疫,田里什么都没有,人饿得要吃土。我跟娘被卖出去时爹一直哭,叫我们要过好日子,娘也说不要怨爹,他也没办法,要是有一点办法他都不会卖掉我们的。”君稚笑道,“我也知道这不能怨爹。他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爷爷都快死了啊,总得有吃的,可是田里什么都没有,屋里也什么都没有,总得想个办法”
“那也不能把你们卖掉啊!”
“那还有什么办法?”君稚望着她,问。
殷灵犀一时语塞,好一会,她说:“走啊!干嘛不离开那破地方!”
“我老家出去都是山,我跟娘还能走,可爷爷怎么办?”君稚撑着脑袋说,“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村里好多孩子和女人都被卖掉了。我跟娘走运,被一个老爷买下来,但好景不长,娘没多久就病死了——原来她也染上了瘟疫。结果,我就被老爷赶出来了。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真要死了,幸好我碰到了师傅”
他忽然转过头,盯着殷灵犀说:“师傅真是个好人,她行侠仗义,助人无数,是一顶一的大侠。你应该给她道歉。”
殷灵犀拧起眉头,闭眼道:“她行侠仗义,跟我什么关系!她又没帮我!”
她翻过身,像是要睡觉,可过了一会,她又冷不丁问:“你真不恨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