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鲸空岛放慢了度。
前方出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它仿佛要一直延续到宇宙的边际,将所有星辰的光辉与生命的情感都淹没在里头。它像海洋,可是安静得有些过分,泛滥时亦不会涌起潮汐的悲鸣;它像火焰,可是死寂得让人心慌,即便未能伸手触及,亦能感受到那股侵入心神的冷意。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准确的形容的话,林格觉得,它应该像是光才对。
光无处不在,黑暗亦无处不在;光至大无界,囊括万物,黑暗亦广大无际,包容万物;光既不温暖也不寒冷,而黑暗同样是无法用温暖和寒冷、或用一切人类的感官与思维去衡量的事物。世人都将二者相对,可他们并不明白,越是极端对立的,越是和谐统一,就像天秤的两端总会平衡一样。
黑暗中安静地站立着一个渺小的人影。
即便距离尚远,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但只要是注视着这一幕的人,脑海中都会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对方的形象,好像她已深刻地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黑色的长,黑色的眼眸,以及黑色的衣裙,她就像要把自己融入这片黑暗的海洋一样。可即便底色相同,有些灵魂仍是可以让自己凸显出来的,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也是如此,以至于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忽略她的存在。
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静立于黑暗海洋最中央的少女,缓缓向云鲸空岛伸出一只手,仿佛是这场宴会中姗姗来迟的主人,矜持而冷淡地出了邀请:想要继续前进吗?
那就展示自己的资格吧。
……
一个人。
林格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始终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现任何疑似构装机甲的事物,不禁有些惊讶。对于黑暗魔女卡拉波斯出面阻拦这件事,他们早在计划之初便有预料,因此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原定的计划中,他们要面对的敌人除了黑暗魔女以外,应该还有一台结社布置于宇外星空的构装机甲才对,比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或涡轮母舰尼德霍格号更加危险的机体。
是魔女结社一方原本就没有出动构装机甲的意思?还是事仓促,林格一行人突破封锁圈的度远远出了这位黑暗魔女的预计,才使她不得不暂且抛下那台庞大笨重的机体,轻装上阵,才能及时赶到,在云鲸空岛脱逃之前将其拦下?
年轻人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许多种可能性,似乎都说得通,但已不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对方孤身上阵已是事实,林格不禁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失去构装机甲后的魔女,究竟是变弱了,还是更强了?如果她变弱了,那么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除了使用游戏机的爱丽丝以外,其他人也应该加入这场战斗,哪怕仅是挥一些辅助作用,也能帮助爱丽丝创造机会,一举击溃对手。
可如果构装机甲对魔女来说并不是挥力量的平台,仅是一件比较趁手的武器,失去武器并不会让她们的战斗力有任何损失,那么林格的考量就非常冒险了。而且这个可能性同样不低,毕竟莉薇娅修女亲口说过,卡拉波斯轻描淡写地击败了圣子加百利薇娅形态下的她,而当时的黑暗魔女可没有构装机甲的辅助。
如此关键性的抉择,即便是向来冷静果断的林格,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怎么办,林格?”依耶塔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她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只能寄托在年轻人身上了。
林格张了张嘴巴,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从天心教堂内走出来,沿着街道跑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什么,缓缓停下脚步,然后取下了腰间的游戏机与卡带。
她仿佛能够察觉到来自年轻人的目光,于是抬起头,向风车塔房的方向摇了摇头,又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口,那神气和自信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没关系。
交给我就好了!
有人帮年轻人做出了决定。
她是天才玩家爱丽丝。
……
爱丽丝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游戏机与卡带,在这时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天界忒弥丝的面孔。
自从知道那个银女孩就是游戏机的旁白后,爱丽丝就对她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情感,若说是信任的话未免有些沉重,若说是亲近的话又未免太过容易,所以最准确的形容应当是——认同感,才对。她对那个女孩怀有一种认同感,相信自己和她都是同一类人,这种感觉与她在档案记录中所见到的影像没有任何关系,一亿两千万年前的记忆太过久远,影响不到现在的人。
事实上,对于游戏玩家来说,获得认同感的方式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冒险、陪伴以及战斗。
天界忒弥丝可能觉得她与这些异星来客之间隔着一段冷漠与疏离的鸿沟,即便曾经有着相同的经历,今日依然无法互相理解。可对爱丽丝来说却完全不是如此,她对女孩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至那些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昏昏沉沉地打游戏时的日子,它们直到现在仍然是模糊的,仿佛不可触及。可是当天界忒弥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爱丽丝总会感到血液中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了,那是天才玩家的本能,她在幻想中凝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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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并不认为这场战斗将会是最后一场战斗,在这一次冒险之后,自然还会有下一次冒险,直到每个人都获得幸福圆满的结局为止——包括天界忒弥丝。
包括那个在天台上流泪大哭、用哽咽的语气对她说“我不想背叛任何人”的孤独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爱丽丝后悔自己不是林格,或者说痛恨自己的懦弱与无力。她总是在伙伴们面前表现出一副乐天开朗的模样,可是当女孩真的需要安慰时,她反而只是手足无措地看着,无法像林格那样,言简意赅地说一句:你没有背叛任何人,只是忠于你自己而已。
如果是林格的话一定会那么说的。
毕竟他是个温柔的滥好人嘛。
而不擅长安慰别人的自己,就只能通过实际行动来弥补了。
爱丽丝想着,深吸了一大口气,又慢慢吐出,稍微缓解了胸中不知该说是紧张还是期待的心情。然后她举起手中银白色的立方体,看着它如同有生命般在自己的掌心绽放微光,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出那些意义不明的姿势或说些不知所谓的台词,而是轻轻地、坚决地将这张酝酿许久的卡带插入了卡槽中,在清脆的咔嚓声中,金属制的卡带与卡槽互相嵌合,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