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仰头狂笑,两道泪从她皴裂的眼眶中滑落,还没有落地,就与她的脸庞一同消逝了。
黑无常停在白无常脑门,瞧着他脑袋两侧各五个血洞,低落道:“汝伤甚重。”
“哎呦,比你还是好些,至少我老白现在还能维持人样。”白无常哈哈笑道,举着棒子打着四周那些野鬼,然而他脑门上鲜血和着煞气不停往外涌,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虚弱无力,眼前也时不时发黑。
“见鬼的。”白无常抓下黑无常,揣进怀里,捂头骂道,“这婆娘爪子忒厉害!大王到底何时过来?他再不来,我们可都得交待在这了。”
忽地,天骤然间暗了下来,虽然鬼蜮中本就昏暗,可隐约中似还有某些光亮,然而,此时此刻,天空却一下子黑了,黑得如同滚进了一个地穴,在那黑暗中夹杂着无数纷乱的哀鸣与尖叫,宛如被大风刮下的砖瓦砸到地上时的声响,清脆、沉重又惊心动魄,这些成千上万的声响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充斥了整个鬼蜮。
那些声响都流进了宏元的身体,他的身体越发庞大,越发怪物,黑暗中他和那怪物脸上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就好像六个蓝色的太阳远远悬在高空之上。秦镇邪望着他,竟然不觉惊讶。
他现在终于知道宏元为什么需要他的神格了,因为他成了怪物。
仅靠自己的力量,他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了,换句话说,他已经不是人了,他不仅没有了人的身体,也没有了人的灵魂。对此,秦镇邪竟丝毫不觉得惊讶,无论宏元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惊讶的,因为这人已经丧尽天良,丧心病狂。
对于那头凌驾于苍穹之上,几乎与无垠的天空融为一体的怪物,秦镇邪的回答,就是举剑。
他的双眸熠熠生辉,他的神格已经完整,他的力量空前强大,出剑的瞬间,他再度回归近乎入定的空明境界。这是天灵根才有的境界,是宏元永远不曾抵达的境界。
就在这时,宏元额间忽然裂开了一只眼睛!与此同时,似乎早已死去的黑山君,也突然从地上爬起,纵身一跃,抓住了沧灵夫人,一颗漆黑的珠子从他口中喷出,钻入了沧灵夫人体中!
而秦镇邪在跟宏元那只眼睛对视的瞬间脑中竟突生剧痛,似有一只大手猛力拉扯着他的脑髓,空明境界骤然破碎,秦镇邪仍想挥剑,可奇怪的是,他眼前的宏元忽然消失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忽然出现,那女人,有一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接着,他身边所有声音所有色彩都消失不见了。
他坠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
空中,秦镇邪的三魂脱离了躯壳,高高地飘向黑沉沉的青空,而他的身体直直地向下坠去,无数只嗷嗷待哺的鬼魂在地上张开大口,等着将他吞噬。
百川来不及救他,流星子来不及救他,黑白无常来不及救他,而秦镇邪作为鬼蜮中鲜少的神格完好灵气充沛的神仙,一旦他死去,将无人能代替他开聚灵阵!若聚灵阵不开,单凭百川几人,绝无法杀死宏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白身影闯进了宏元的鬼蜮,接住了朝下坠落的秦镇邪,当宏元看清那人的面目时,他俊美的面容因憎恨拧成一团。他死死地瞪着那个白发飘扬的人影,怒不可遏地吼道:“孟琅,你果真没死!”
孟琅手持斫雪,冷冷地望着他。他的面目呈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因而更显冷峻,仿佛整个人是用冰雪雕成的一般。宏元憎恶地瞪着他,六只眼珠一齐鼓起,就在这时,一道尖厉的歌声刺来,打断了宏元的法术,接着,天空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十只漆黑的爪子伸进了孟琅刺破的那道裂缝,猛地撕开了鬼蜮!
两轮金色的竖瞳出现在天空上方,一条巨龙盘踞在鬼蜮上空,冷冷俯视宏元。那是孟婆。她锐利地盯着宏元,厉斥道:“宏元,你竟炼化了摄魂珠的器灵,成了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你连魔器都敢动,庶子野心如此,安能不除!”
白虎玄鸟
孟琅没有死。
当他在人间死去时,阎罗收捡了他的尸体,将他放入黄泉之中。他的魂魄因此完整地被保存下来,一丝一毫都没有少。
然而,他也不能算活着。黄泉水能够封存他的魂魄,却不能封存他的□□,在漫长的时光中他的血肉被水流冲蚀殆尽,甚至连骨骼也化为河土。
但黄泉水是世上至阴之物,它的阴气如此深厚纯粹,以至于让孟琅的灵魂凝实如真人。于是,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孟婆在合适的时机唤醒了他,让他去杀死宏元在天星阁的分身。在那,孟琅劈开了从天星阁飞出的摄魂珠,赶来了羽化岛。
他是来杀宏元的,也是来见秦镇邪的。
他没有想到宏元竟有摄魂珠,也没有想到他竟将自己炼成了摄魂珠的器灵,他更没有想到秦镇邪竟被他抽出了三魂——如此,聚灵阵就无法发动。
不错,聚灵阵。
在那次梦中集会里,孟琅告诉了众人归一真人用聚灵阵的事。那之后,百川继续了归一未完成的工作,终于,他补全了聚灵阵。聚灵阵十分复杂,但最重要的是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只要这五个方位有人镇守,聚灵阵便能维持不灭。
羽化岛已经失去三位上仙,寻常神仙被宏元杀死的更不可计数。与一千多年前相比,羽化岛已经实力大减,难以与宏元相抗,唯有倚靠聚灵阵博出一线生机。
可如今放眼鬼蜮之中,煞气滔天,亡魂遍野,羽化岛上的神仙在这片翻滚的黑色浪潮就如一只只即将倾覆的小舟,连自保都难,遑论与宏元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