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舒大率上万游民辗转横山,休养生息,听说太子率军远征申国,他当机立断,在春天直攻娄京。去年大寒,今春天冷,粮食种不下去,百姓生活无着,舒大就像一阵旋风刮过山北大地,刮起了几十万浩浩汤汤的造反大军。这支军队如一头饿虎扑向娄京,轻而易举就攻下了这座曾高不可攀的皇城。
舒大没有等太久,大殿外很快传来了人声。昔日朝廷上那些显赫的达官贵人像年猪一样被捆着押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庞贵,他惊恐地望着舒大,脸颊的肥肉像两个大囊长长地拖着。舒大站起身,一步步走了下来。有人恐惧地尖叫道:“饶命啊大人!”
大殿上立刻掀起一阵求饶声。大臣们痛哭流涕,仪态尽失,舒大仇恨地瞪着这些人,骂道:“你们这些狗官!我们种田,我们交租,我们给你们盖房子,供你们吃你们穿,你们却连一块睡觉的地方都不给我们,连牙缝里的一粒米都不给我们!你们坏事干尽,现在还有脸求起饶来了!”
他一脚踢倒磕头磕得最响的庞贵,喊道:“押出去!明天,全部砍头!”
殿中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汉子们举着刀枪,齐齐叫道:“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千里之外,万年郡外,追龙山下的某个小村子里最近搬来了一家人,据说,他们原本住的地方时局太乱,他们才躲到这来。村里的人觉得这家人真是糊涂,追龙山里到处都是强盗,他们居然搬到这儿来?这家脑筋不灵光的人姓扁,实际上,他们姓卞。
去年,卞三秋跑死了三匹马,终于赶在官军前面回到了小月山。卞家人火速搬离余桐,他们的马车离开余桐后不到五天,朝廷的通缉令就来了。这之后,他们辗转山南各地,换了无数身份名姓,最后来到了追龙山。他们看中的就是这里强盗多,关系杂,官军压根管不到。如今,他们已经在这住了小半个月了。
“咳咳,咳咳。”
里屋响起浊重的咳嗽声,卞高愁眉不展地坐在堂屋里。卞三秋站在一边,说:“明天我进城去抓些药吧。”
“城里有通缉令。”
“让我去,通缉令上没我的像。”卞逆慈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手边有两根拐杖。
卞高摇头道:“你的腿还没好。”
直之焦急道:“老爷,要不就让我去吧,老太爷的病拖不得了!”
“我去吧。”沈紫蝶从里屋出来,坚定地说,“没人会注意一个老太太的。”
“我跟娘一块去。”瞿依依也出来了,含泪道,“老太爷病得太狠了。”
沈紫蝶说:“你身子还没恢复,走不得远路,再说,元宝哪离得了你呢。”
元宝是瞿依依去年生下的孩子,已快一岁了。她生元宝时难产,差点死在床上,之后又跟着卞家颠沛流离,身子骨亏得厉害,现在多走几步路,就要气喘。
卞三秋毅然道:“我去。娘和依依得留下来照顾爷爷和元宝,姐姐行动不便,不能去,直之,我出去后家就交给你了,你一定得把家看好。那通缉令早给雨打稀烂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再说,我这破衣烂鞋满脸灰的,就算把我拎到那通缉令前,谁又能认出来?爹,您觉得呢?”
卞高犹豫道:“还是我去”
“就听三秋的。”卞逆慈果断道,“三秋机灵,不会被发现的,而且我们这些腿脚不利索的跟去了,万一出什么事反而拖累他。”
“姐姐英明!”卞三秋一锤定音,“就这样办,明天就我去!”
追龙山,某个土匪窝。一个马脸大汉跪在土匪头子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老大,我敢担保山下新搬来的那户人是卞家人!南卞北玉啊老大!咱们要是抢了他,这一年都不愁吃喝!”
土匪头子披着虎皮,额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犀利的眼神直盯那马脸汉子:“我不晓得什么卞家不卞家,我只想知道那户人家有多少银子。”
“无数银子!老大,我以前去过他家,那——大的山庄(汉子手大大地一划),那——厚的家底(汉子手又大大地一划)!他家的肉从来都吃不完,他家的银子从来都花不完,逢年过节他家的东西是一车车往山上运!眼下他们看着落魄,可家底肯定都带着!老大,反正咱们这两天也得下山了,抢谁不是抢?咱们兄弟几十号人,还干不过他家那几个人么!”
其他弟兄们眼睛一个个地都亮了。有人说:“大哥,干他!”
“是啊大哥,抢谁不是抢,要干就干票大的!”
“咱把下面那村子都抢了!”
“抢!抢!”
“我敢拿脑袋发誓!”马脸汉子双眼放光,唾沫横飞,“他家都是银子!”
“好!”土匪头子说,“短刀复,我信你,我们就去抢那户新来的!”
灵山,梧桐殿,地宫。
地宫里有三口棺材,里面供奉着历代国师的衣冠。地宫的墙壁上刻着历代国师的肖像,这些浮雕都有真人大小,栩栩如生,忽然,第一块浮雕动了一下,接着,浮雕上的灰尘簌簌掉落,整块浮砖像门一样被打开,国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打开第一口棺材,几十年前放进去的衣服还跟新的一样。
这时,他脑子里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呆在娄京,留守神殿。】
国师低低骂了一句。狗宏元,他才从神仙手下死里逃生,他就给他派事儿?他娘的!
国师在地宫中焦躁地踅来踅去。他一闭上眼,就看到了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接着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玉无忧。国师猛地掀开棺材,心想,他怎么敢背叛他?跟他在一块的那个鬼是谁?阎王笏——阎罗?他怎么会认识阎罗?国师眼神森然,五指深深陷进棺木中。突然,他站了起来,走出了地宫。